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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月,没来过


2024-12-11

以前每年到了十一二月的时候,时间都会开始默默加速(尤其是相对于接下来的一二月相比,那是最难捱最缓慢的两个月),今年也不例外。十一月发生的事情模模糊糊地仿佛还是昨天,一回神十二月也要过去一半了。

月初的时候,和几个朋友去盐湖城开了板。去之前其实就查了天气预报,知道凶多吉少,但总归心里抱着百分之一的幻想。结果出了机场、到了地方一看:哗,热得可以脱外套。索性依旧开了几条机压的蓝道,离酒店也不算太远,陶腾两班缆车就可以到山顶,用来开板倒也是足够了。同行的人除我之外都是双板选手,且水平参差不齐,所以大家上山没几趟就各奔东西了。有些去上课,有些往更高更远的山头探索、想说看看是不是有开什么人迹罕至的雪道,有些如我(这个“些”存疑)就一直在同几条道上来来回回晃悠,下去上来,往复不止。就是这样平凡的体验,居然也滑了整整一天。六个多小时下来,不知道走了几遍那三四条道,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的。夕阳落到云后,气温骤降的时候,我带着我抽筋的大腿over and out(这是离开必经的一条雪道,名字取得很妙)了,然后因为离开的雪道全是冰面,板子老吃不住刃,大腿又稳稳抽了一次筋。

回去洗漱完毕,酒足饭饱,大家带欧洲来的朋友在酒店门口的火堆旁体验烤s’more。S’more是个只听名字完全猜不出含义的食物,但放到眼前一看就很直白了,其实就是两块饼干夹(在火上烤化了的)棉花糖和巧克力。一听便知是非常美利坚的食物(笑)。众人在隐约的几片雪花间围着火,伸手烤着签子上的棉花糖,或是效率高的直接已经吃了起来。因为棉花糖烤化的程度颇难控制,一不小心就会“花”流成河,大家的吃相一个比一个狼狈。互相嘲笑之余,空气便更温暖了一点。言及圣诞心愿、新年期许,有几个人对着烤焦了的签子开始默念什么,仿佛点的不是竹签,是一支支高香似的。但也无怪,对美国人来说圣诞仿佛春节,竹签也和线香相差无几,这的确是一幅适合除旧迎新的画面。旁人转头问我有什么心愿for next year,我一愣,笑着只说I don’t know。

许愿的几位点香点得起劲的时候,我问边上的人,作为美国人是不是从小没有这种玩火守岁请神之类的体验。对面答的确,但小时候曾和父母回中国一次(她是ABC),当时去扫了先祖的墓,做了仪式,所以其实很久以前有过一次模糊的体验。对我来说这并不是模糊的记忆。最近的几年,小时候的记忆随着年岁的增长陆续回到了我的脑中,我一直到几年前都不相信的这种说法,现在在我身上切实地发生着。我记得很小的时候,或许还是幼儿园或者小学的时候,住在父母的厂房里,每年临近年底开始都要按次进行一系列仪式。说是仪式,对我来说就是玩火。那时仿佛没有小孩玩火要尿床的说法,要么就是我们那儿不讲这个,要么就是我妈懒得唠叨我。总之点火仪式的执行者大多都是小孩的我:点纸,点香,点烟花,点鞭炮,点各种会燃烧、会释放浓烈年味的东西。那种纸灰夹杂着火药的气味我实在太过熟悉,以至于长大出国之后好几次在梦里都出现过这些画面。这也包括刚刚看着一群美国人点竹签子拜美国菩萨许愿的时候。有时我会想,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的潜意识其实在怀念那时候呢?即使是也无妨吧,我猜。那时没有智能手机,没有无线网络(甚至可能我家还没装有线网络),离开屋子来到大马路边围着一盆火或是一桶烟花的时候,所有人都只在乎那火与烟花,没有人在看别的地方,也没有人在想别的事情。一切都简单很多,我也是。

返程的飞机上,坐我边上的大哥问我最近有没有在seeing someone,我曰没有,因为感觉没有给予的力气,同时不知为何隐约对我未来的伴侣心怀歉疚,因为我并不是完整的我,而她很可能会完整地来爱我,我感到不公平。我有太多留在过去的碎片,我在认真地审视它们,并且得出我没法把它们一一捡回来装回我身上的结论。很有责任心的我不是很愿意让别人完整地来爱一座残垣(笑)。大哥很nice地说他觉得我有很多可以give,我对自己要求太高了,他认为我还有爱的能力。言毕,飞机在降落途中经过湍流,颠簸里我瞥见窗外夜幕下的芝加哥,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十二月的大风里闪烁不停。我重新戴上了耳机。就像这番温暖的话,或者其他的情感和遭遇,或者对新的一年的期许,我发现自己没办法回答。像歌里说的,要是由终至始,什么都没发生过,简简单单的,就好了。

如烟 因给你递过火
如火 却也没熔掉我
回望最初 当丧失是得着可不可
可痛若骊歌 乐如儿歌
像你没来过 没去过
如花 超生了没有果
如果 过路能重踏过
就当最初 是碎步湖上可不可
不种下什么 摘来什么
像我没来过 没去过